('
其实今天并不是个适合捡柴禾的日子。
刚下过雨,地上还有水,柴禾都是湿的,被雨水泡得半软半烂的树叶黏在细细的枝干上,拨都拨不下来。这样的湿柴捡回去不好点火,还得自己抽空晒干,挺麻烦的。
不过,林殊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么点柴禾。
他就是不想跟秦骞两个人单独待在一块儿。
回去多叫几个人来帮忙推车,前后也不过两句话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跟来的那些人都派回去。林殊怕这不安好心的小崽子又要使坏,有意想离他远点儿,可这人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贴,缠着自己说些颠三倒四的歪话,林殊也不理他,专心致志干着自己的事,全当没他这个人。
“真不搭理我啊?”秦骞悻悻地咕哝了几句,仍不死心地凑在林殊面前问,“说说话都不行?老婆,还跟我生气呢?不至于吧,不就凶了你两句——”
林殊推开他:“什么时候能有人来?我想回去了,怪冷的。”
“快了快了。”秦骞随口应了一声,又一脸关切地贴上去,“穿这么少,能不冷吗?你的外套呢?又不穿?”
穿上外套就看不见他这对又大又软的骚奶子了。
秦骞一边哄他说话一边偷偷瞄着那对几乎快要挺到自己眼前的丰满胸脯,实在没忍住伸手摸了上去,那种丰盈柔软、弹性十足的细腻触感一下子就充斥了他的整只手掌,叫他不由自主地收紧手掌用力揉了两把:“又变大了吧?一只手都快抓不过来了……怪不得不愿意遮,成天晃来晃去的,晃得老公头晕屌胀……”
林殊揪住这只贼爪上的一点嫩皮肉狠狠一拧,顿时疼得秦骞“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手上力道一忪,林殊又怀着一腔恼意狠扇了他一巴掌:“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一句正经话都没有!我跟你说不着!”
林殊到底是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力气也着实大,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下去,秦骞整个手背都被扇红了,也就是他这些天以来皮肤晒黑了不少,红得才没那么显眼,他自己也不在意,反手就将那只粗糙温暖的手掌握在了手里,捏着人家挣扎乱动的手腕嘿嘿直笑:“正经话正经话,马上就是正经话了……老婆,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行不行?”
林殊本来不想理他,后来实在被骚扰得烦了,才按捺着火气说:“你想问就问。”
“你答应啦?你答应了那可得好好回答我。”秦骞笑意盈盈地注视着林殊的眼睛,“老婆,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林殊被他抓着手腕也不作声,看了他一会儿,又把头低下来,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拨弄着地上堆成一片的湿柴禾:“什么怎么办?”
“还装傻?”少年哼笑了一声,“你以后打算跟谁过?跟我说说呗,让我心里有个底。”
林殊慢慢明白过来了:“你……把他们都支走,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秦骞捏捏他的手,脸上多多少少有了点儿认真的神色,眼睛亮亮的:“你想跟我吗?你要是愿意跟着我,那我……”
那我就算是——
“我不愿意。”林殊不等他说完,就立即出声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打断了。
原本还熙熙攘攘热闹着的空气一瞬间就变得冷滞起来。
林殊抿紧了嘴唇,心底又冒出了那种熟悉的、沉闷的坠胀感,令人窒息而反胃。
不管实际上怎么稀里糊涂的,一旦挑明了意义就不一样了。他本能地畏惧着着那些藏在语言背后的东西,那些沉重得让人下意识就想逃避的东西……那些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的责任。
自己并非纯白无垢的无辜者这种事,他已经有了不得不接受的觉悟。
可是,还要继续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让那些居高临下的施恩者们满足呢?
剥皮、抽筋、拆骨、吸髓……占有了身体还不算,还要求进一步掌控他的心灵,玷污那片仅剩的、本该完全属于挚爱之人的净土……这种残忍、残酷之举,也是出于爱吗?也是出于他们自己所声称的爱吗?
可怕的枷锁……
林殊脑子里乱极了,他不是第一次接收到这种意图挑明所有暧昧的信号,可每一次都让他如此心烦意乱、惶恐歉疚不安。他不敢抬头,心乱如麻,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反应,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秦骞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来:
“诚实过头了吧老婆?说点好听的哄哄我都不行?我真有点伤心了啊。”
“我……”林殊喉咙发紧,浓浓的愧疚感不断从心口涌出,令他羞于为自己卑劣的心理活动做出任何辩护,最终也只是垂下脑袋,认命地准备面对来自道德层面的猛烈斥责。
可是,秦骞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少年自己托着腮帮子郁闷了片刻,神色不住变换,时而懊恼,时而感叹,但总体还算冷静,最后晃晃脑袋,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虽然对方此举有趁机占便宜的嫌疑,但林殊也不至于吝啬到这种程度,他下意识搂住了这颗毛茸茸、沉甸甸的头颅,视线下移,与一双无精打采的 ', ' ')('
眼睛正好对视在一起。
几根手指举起来,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靠近左边心脏的位置。
“算啦。”秦骞慢慢笑起来,“没有的东西,不想给就不给吧。”
给不了他,同样也给不了别人。
所有人都没有,那么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绝对的公平。
这就是最好的局面。
第一次见到他这副仿佛无限包容的、不含丝毫恶意的宠溺神情,不知为何,这样的神情,却让林殊想起来不久之前那张疾言厉色的狠戾面孔。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与态度,全都是因为自己。
初见时令自己极为深恶痛绝的、视作与流氓地痞无异的少年,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另一副模样,开始慢慢在自己面前呈现出值得人信赖的成熟一面了。
男人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鼻腔里也渐渐漫起了一丝酸涩。
他这番情态,自然被秦骞看进了眼里。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少年一直都表现得既乖巧又体贴,他天生就是张能说会道的巧嘴,打定主意要哄人的时候更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夫,就是块冰山也该快要撬动了,林殊本来心里就有些愧疚与几分不好意思承认的感动,被他缠磨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一贯以来的那种生硬与戒备的姿态终于有所缓和,虽然还谈不上热络,好歹也愿意回个两三句的,秦骞胆子就大起来,别有用心地劝他跟自己回家避避寒风。
“……没多远,就几步路,不在中心区,二区那边靠山脚的位置,我还有栋新建好的房子,又结实又敞亮,家具都打好了,有水有粮,想住也能住,你老公的人都在那一片,比中心区还安全,你要是愿意我回头就把欣欣那小丫头也捎上!”
这一番心思根本就是昭然若揭了,林殊也不接他的话茬,就当自己没听懂,对方逼问得急了才说:“不值当跑这一趟,我活动活动就不冷了,再说了,车怎么办?没人管能行吗?”
秦骞立即回答:“车你就不用管了,小六他们一会儿就能来,连车带砖都给你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林殊瞥他一眼:“那就更不用去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他们来拖车还能帮点儿忙。”
秦骞噎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咧嘴一笑,“老婆你学精了啊,都不好骗了。”
吃一堑长一智,自己都吃了这么多亏了,还能再上当吗?这话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林殊有些不舒服,也没再跟他搭话,自顾自收拾出一堆还算干净齐整的湿柴禾,刚站起身,就听见外边传来几声忽远忽近的吆喝:“秦哥——嫂子!你们在哪儿呢?兄弟们都过来啦!”
“你自己乱叫就算了,还带坏别人。”林殊不满地瞪了秦骞一眼,扭头应了一声,抬腿就往外走。秦骞慢吞吞地跟了上来。
声音好像有点小,外边的人还是喊个不住,惊飞了不少停憩在枝头的鸟。林殊从嗓子眼儿往下沉了一口气,刚想抬高音量再答应一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陡然间变得急促起来,几乎是三两步就迫近了他的后背。
跑什么啊……这个念头只不过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还没等他抓住转瞬即逝的什么东西,一只手就冷不丁地伸了过来,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
“嘘,”少年轻柔的嗓音慢慢在他耳边响起,一字一句,亲昵而微含笑意,“别理他们,净坏人好事,咱们还没说完话呢。”
“唔——”
林殊一呆,迟钝的三四秒愣怔之后,身体已经先于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大脑开始挣扎,秦骞起初还轻声细语地试图哄着他安静,后来见他实在反应激烈也有点不耐烦,手上用了点力气在他后背重重一推,男人猝不及防趔趄了几步,怀里抱着的一堆柴禾应声而落的同时,身体也被人从背后狠狠压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林殊痛得一声闷哼,左边颧骨与下颌相接处的皮肤被粗糙树干磨得生疼,男人奋力扭过头,以茫然而困惑的眼神控诉着对方突如其来的暴力行径,眼底隐隐闪着不安的泪光。
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完全就是撒娇一样的眼神啊。
不过确实好久没见到了,倒还真有点怀念。
少年歉意地一笑,低头吻了吻他渐渐渗出血丝来的脸颊肌肤。“别哭……不,想哭就哭吧,小声点儿。”
林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到、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么奇怪……
“秦哥?”
声音越来越近了。
半人高的灌木丛被拨开,扑簌簌的响声过后,露出一张年轻的、让他依稀有点印象的脸。
好像是一直跟在秦骞后面的那个……
“唔唔!唔……”
宛如见到救星一般的激动叫喊,在看清对方脸上那种平静、漠然的神色之后,不知怎么就一下子低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这里也没有。”
他听见那个年轻人的声音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