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研究靠的从来都不是天赋异禀,实验室里日复一日的枯燥和难以计数的失败足以扼杀所有天才的自信,何况森源实验沉寂多年,几十年间也未有突破,严赫州没有做到,他的老师也没有做到,谁能相信一个没有走过常规学术道路的晚辈,能走通这条路,他也根本不敢轻易让沈时去尝试这样的失败。
最终让严赫州改变主意的契机,是沈时一次看似十分狂妄的行为。
他发现了森源实验在最初一个十分隐蔽的漏洞,后来者从来没有质疑过前辈们的成果,但他在反复的推演和实验当中证实了已知结论的缺陷,并且大胆地提出了新的实验路径。
但在真正同意让他尝试继续推演森源实验之前,他还是花了好一阵子让沈时去磨练心X,尽管他在森源实验上表现惊人,但这条路他能走多远,严赫州也看不透。
于是他也曾花了几年的时间,让沈时在野外和实验室里两点一线,日复一日地复活那些在种子库里沉睡多年的种子。
无论是出野外考察,还是在实验室里面对繁冗的实验数据、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都足够消磨掉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年轻人对一个领域的喜欢和热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严赫州也不知道,沈时究竟失败过多少次,但那些年里尽管他也有低落沮丧,都没有真正动摇过他要继续下去的决心,甚至第一次成功复活一株多刺绿绒蒿。
尽管那一株绿绒蒿最终并没有活到开花便因种种原因枯萎,但这是一个在整个植物研究领域都足以令人振奋的消息,高原植物的培植太难了,任何一个实验室,或者一名植物学家、一名专业的园丁如果能成功培育一株绿绒蒿,即便等不到开花便枯萎也足够令人震惊,这实在是太不容易的一件事,这一步意味着如果能成功地让绿绒蒿的种子发芽,那么除了绿绒蒿,还有智利蓝红花、喜马拉雅龙胆这样的高原植物,或许都可以用相似的方法去试试原来没有走通的路。
“那你取得了这样的成绩,严教授还是很骄傲的吧?”她试着哄他。
里面的空气有点凉,沈时带她往外走:“这不是我一个人达成的成就,整个植物学领域的研究历史并不算长,b起西方很多国家,我们的研究历史更短,但森源实验取得进展,绿绒蒿如今能借此成功在野外生存,是有许许多多前辈的经验作为基础,我才能走一段坦途。”
“老师曾经说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个领域做出真正能向前迈一步的实验成果,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做这些事情就毫无意义,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定是走在通往目标的康庄大道上,也有可能走了岔路,一辈子都回不了头,可是每个领域都不是只有一条路在等着人们去走,因为有那么多人一辈子都在深耕这个领域,所以才能像现在这样枝繁叶茂,如果只有一条只会成功不会失败的路,或许也会很寂寞。”
“失败很多次又那么危险也不觉得沮丧吗?”她看那么多文献资料,一遍一遍地修改论文也时常会怀疑自己,觉得沮丧又绝望。
“沮丧当然有,但那些沮丧好像也没有真正动摇过我。”说起这个,他又笑了笑,“或许在别人看来那些实验记录和数据很枯燥,但按照前辈们的经验推演运算的时候,更像是在和那些已经故去的前辈们交流。”
所以他可以不言不语不知疲倦地在实验室待上很多天,植物的生命同样浩瀚,尽管一切都是沉默无声的,但他仍然能看到植物世界的繁盛,对于当年的沈时来讲,这一切都b人世更值得眷恋。
秦念不知想到什么,嘴里喃喃着重复他最后那句话:“像是在和那些已经故去的前辈们交流……”
“我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时不明所以:“知道什……”
话还没说完,她就扑过来抱他:“我知道了!”
他牢牢托住她的脊背,笑着去理她有些乱的头发,声音温柔:“怎么突然抱我?”
秦念在他怀中仰起脸:“其实我这几天改论文改得很痛苦,好像一切都停滞了,但是你刚刚说做实验的过程也像是在和前辈们交流,我才发现我好像进入了一个误区。前阵子我偏执地去关注作品里每个字词或者是意象的含义解释,这种方式看上去好像很专业,但很容易画地为牢,让我忘了那些作品之所以熠熠生辉,也是因为那个留下作品的人其实有话想说。”
沈时带她来植物园只是想让她放松一下,倒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秦念抱住他不管不顾地在他下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像执着地要去T1aN人的小猫,还不忘跟他念叨:“之前我一直对一句帝王诗耿耿于怀,导师说,这一句太孤立了,跟那位帝王所有的作品风格都不相同,大多数学者都放过了这句话,让我也不要走进Si胡同,甚至有人还提出过质疑,那一句到底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牵着他的手走在繁盛的密林之中,言笑晏晏:“很多人都认为作为帝王诗,那一句全无睥睨天下的豪气,更像是随口一说的戏言,研究价值也不高,我查了一堆资料,本来也快放弃了,因为那句诗在我的论文里其实也不算是重点,就算删掉,也并不影响全局,但我突然觉得,那也是一个人的心声,我的资料里面或许也有漏洞。”
沈时倒是对那句诗好奇起来:“那是一句什么样的诗?”
两人再次经过冷杉,没有停下脚步,秦念给他念那句诗:“身为涧底松,犹仰高山月。这是出土于帝王墓当中一部手札残片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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