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这话说得过于凌厉戳心,几乎是要揭开她的面皮,去戳她的心窝,可每一个字,又实实在在地点在了症结之处,要她反驳都没有底气。
秦念一直不明白,沈时为什么执着于让她重新去面对秦岸川。
连着半个月了,但凡两人有空,秦岸川就会过来陪她练字。要说好处也不是没有,写至生涩处,即便她不说,秦岸川也能一眼瞧出来,适时地提醒几句。
秦念的字是他教的,落笔之前,她是犹豫,还是沉浸其中,秦岸川看得明白。
“《赤壁赋》和《寒食帖》不同的关键在哪儿,还记得吗?”
“在……气息情绪。”
秦岸川点头“嗯”了一声,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毛笔,在砚上捻过几笔,又在她身旁坐下。
“苏T的特别之处,在哪?”
“多用偃笔。”
笔墨落,秦岸川落肘提腕,书“赤壁赋”三字,落笔雄浑多意趣,对b秦念刚刚写的,暗中的力透纸背,似有墨纸对抗之意。
“他的笔划之中多有取法隶书之处,所以让你重新临了一个星期的隶碑,笔画的基调理解了,再去揣摩苏T,还是要从情绪上入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寒食帖》是意气之作,七情六yu都在笔划之间,单看帖也能颇受感染,但笔划难练。你临得意趣皆在,也不失笔力,这很好,但这里面的一些笔划不要轻易用在《赤壁赋》上。”
秦岸川边说边继续往下写,秦念在一旁看着他的落笔之势,午后的yAn光透过窗落在纸上,切出YyAn两半的区域,一时之间,两人似乎都忘了曾经的隔阂,一个专心教,一个也专心学。
“但《赤壁赋》是他中年时期少见的用意之作,下笔沉稳有力也有分寸,后人临摹不能再现心境,但要记得谋篇全局,把握节奏,稳住情绪,一气呵成,但笔划之中的分量丝毫不能少。”
说话间,他已写到“浩浩乎如冯虚御风”一句,秦念站在他身旁,恍惚间,似乎看到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站在哥哥身旁看他写字。
那时的秦岸川倾尽心力地教她,一笔一划都讲得格外细致,带她看不同的书法作品,T会不同笔法意趣的妙处,在故纸堆里,她看到了一个雄浑媚趣的世界,那是她荒诞致命的童年里,唯一能看得见人生出口的方向。
这些时日常常练字,秦岸川在这方面也极有耐心,两人虽没有多亲近,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戳心窝子的话。
秦岸川将手中的笔递给秦念:“你再试试,下笔的时候别再走神,情绪收在笔划里,衔接处的细若游丝不必苛求,但气息要流畅些。”
秦念点点头接过笔,在秦岸川的注视之下再次落笔。
刚教她学书法的时候,是教她笔划和力道,后来她得心应手,秦岸川也将重点转到气韵之上,这本身不那么好揣摩,往往是笔到意却未到,也有许多人,揣摩半生也悟不出笔力的最后一层。
但他这个妹妹在这件事上仿佛颇有些天分,哪怕他不算一个多好的老师,气韵的讲解也常有只能意会之处,但秦念往往能将他的意思在纸上显出七八分来。秦岸川还记得,教小秦念写字,的确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
似乎也只有写字的时候,他们能做一对和谐的兄妹。沈时不在的那五年里,他们之间总是针锋相对,他想让秦念重新练字,也的确是有些重归于好的私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不过如今,他不再强求了。
做兄妹,也是要看缘分的。
他正看着秦念写字,尹知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挑着眉毛瞧他,秦岸川被她看得一阵烦躁,g脆背过身去不说话。
秦念听见声音,抬头去看,结果竟被秦岸川斥了一句:“写字的时候别走神,忘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听见声音还不让看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尹知睿端着碗过来,砸吧着嘴:“你说人话的时候还挺像个人的。”
她这是说的什么废话?!
秦岸川拧着眉头转身,对上秦念又呆又懵的眼神,烦躁更甚:“写字!”
秦念还没反应过来,尹知睿在一旁放下碗,吃了一口杏仁软酪,继续惋惜着啧嘴:“可惜呀,也就能坚持三分钟。”
“尹知睿,你……”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想活就跟你吱一声,吱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念莫名其妙地被训斥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又看着这两个人隐隐有斗嘴的意思,反倒是想笑。
人与人之间以不同的态度区分远近亲疏,但同样的亲疏之间,却有不同。
秦岸川不肯在任何人面前表露情绪,一旦被人发觉,便容易恼。
沈时也不是一个轻易显露情绪的人,但在秦念面前,他可以诚实地承认自己也会害羞和脸红。
不同之处或许在于,有人愿意同声同气,有愿同流,而有的人,却只想一条道走到黑。
秦念放下笔,去吃尹知睿拿来的甜点。
结果也不知是软酪太软,还是她写字时间有些长,切下来的那一小块怎么都挖不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窗外,yAn光渐谅,她突然,有点想沈时。
安静的实验室里,沈时跪在严赫洲面前。
“收起你的杀心!这件事上,我不许你犯糊涂!”
沈时跪在地上似无波澜:“老师,他们于我不过是陌生人,我即便杀了,也不过草芥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掴在他脸上,沈时被这GU力量动摇了姿态,偏过头去,左脸已经红了一片。
“还说你没有私恨?啊?当年我磨掉你的戾气,你受了多少苦,如今已经快三十年了,你何时!何时如此不沉稳了?!谁教你的?”
严赫洲痛心垂手,为他这个学生,这个胜似亲人的孩子。
沈时垂首跪好,依旧虔诚:“老师,我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