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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让林殊失望的是,来到章凌家中,他却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女儿。
偌大的院落里只坐着两个打扮干练利落的中年女人,正在一边踩着织布机一边闲聊,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便抬头看了看,招呼了一声:“章小姐。”
“欣欣呢?”章凌扫视了一圈,没看见那个熟悉的活泼的小身影,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两人可是她专门找来照顾欣欣的,平时她忙起来就是她们给欣欣洗衣做饭,平时还算老实靠谱,怎么今天……
听出章凌话里的不悦,其中一个机灵点的连忙回答:“跟小秦去河沟那边挖泥鳅去了,这刚下了雨不是,大肥泥鳅钻得到处都是,好多人都去了。”
“秦骞?”章凌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知道那小兔崽子长得好,嘴巴也甜,虽然是异能者,但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什么架子,在桃源为数不多的中老年妇女中间颇受欢迎,看他就跟看自家儿孙似的,说起他时也不像对其他异能者那样恭敬生疏。
但章凌不同,她一向看不惯秦骞油嘴滑舌的做派,那个从根子里就污糟透了的,彻头彻尾的烂胚、坏种,而且还对林殊……
想到这里,她瞥了林殊一眼,男人听见秦骞的名字后果然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复杂,但很快就着急地追问:“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快了,早上吃过饭出去的,过会儿不就该吃中午饭了?欣欣还吵着要我给她炸泥鳅呢,我油锅都备好了。”其中一个女人笑呵呵地说道。
可是……说不准章遥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他要是回来了,自己就见不到女儿了。林殊有点担心,表情也沉郁下来,章凌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么多人的房子都被淹了,我哥他们忙得脚不沾地的,半夜之前能回来就算早的了。两位阿姨嘴巴也紧,不会告诉他的。你就在这儿安心等一会儿,不用担心。”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暴雨骤停,空气里还裹着一层寒意,又潮又冷。林殊虽然出门之前换了身长衣长裤,但毕竟不算太厚,连外套都没披一件,在外面站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开始打哆嗦了。章凌见状就拉着他去往屋里等,又让人烧了壶水进来,给他沏了杯热茶捧着。
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又喝了整整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林殊这才感觉身子暖过来一点,脸色也红润过来。他向章凌道了声谢,可心底深处又慢慢升起了一丝困惑。
自己的身体从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在工地上给人家干活,什么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没经历过。有一回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盖钢筋的篷布被大风卷走了,于是他不得不冒着大雨把钢筋搬到工友们搭好的棚子下。虽然钢筋数量不多,但也来回忙活了好几趟,浑身都湿透了,当时也没感觉冷,拿两条干毛巾把水一擦,就又精神抖擞地回去干活了,哪里像现在这样,吹吹冷风就受不了了……
被娇养了这么久,软弱下去的不仅是精神,还有肉体吗?
男人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备感难受之余,又夹杂了一丝自我厌弃,捧着茶杯彻底陷入了沉默。
不过,事实倒也不全是如此。
从前他是全将自己当成一个健全正常的男子看待的,身板又结实阳刚,看不出丝毫女气。尤其是没认识静华之前,他身上那套女性器官一直沉寂着,完全是摆设一样的东西,只偶尔想起来给自己添堵罢了。然而,他后来被嫉妒心作祟的妻子开发,逐渐识得了情欲滋味,接着又被迫委身给男人们,雌穴被男性的阳精轮番浇灌,连带着本来发育不良的子宫都日渐成熟,那些属于女性的部分,神经,或者激素,在这具兼具两性的奇妙躯体里慢慢苏醒,并且发挥着越来越明显的作用,甚至还让他产生了月经,具备了女性专属的生育功能。
现在的林殊从外表看仍如往常无异,身体内里却已是大相径庭,体质自然也受到影响,如女人一般畏寒,又因为身体太过特殊,在这方面甚至还不如普通女性。
“穿上吧。”章凌从里屋走出来,扔给林殊一件厚外套,“这是我哥的,他瘦,穿着有点大了,你应该正合适。”
他跟章凌都这么熟了,也没有假意推脱,毕竟也是真的冷了,说了声谢谢就换上了。章凌倒翻了个白眼,嫌他谢来谢去太麻烦。
林殊这会觉得身体是真正暖过来了,便把茶杯放下来。身子还没坐直,一只小盒子又冷不丁落进了他怀里。
“这是什么?”他捡起那小盒子一看,只是个粗糙叠成的纸盒,章凌示意他打开,里面装着两板封在锡箔里的白色药片,背面只写着规格跟用量,也有一张说明书,不过只剩碎片了,他隐约看见了“米非司酮片”几个字。
章凌挠了挠脸颊,表情有点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上回我跟他们一起出去了,能找到的药房差不多早被人扫空了,不过这个没人拿,我就把包装撕了,瞒着我哥带回来一点……”
林殊慢慢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眼睛都瞪大了,呼吸声变得急促,“这是…… ', ' ')('
那、那种药吗?”
米非司酮片……避孕药?
章凌的脸上浮起一丝薄红,语气也烦躁起来:“反正我看上面写的是,但我又不是医生,也没吃过,而且我以前听人家说这种药对身体不好,一直没敢给你……”
不过,他因为害怕被男人奸淫怀孕而始终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模样,也实在让人心疼。
林殊没说话,捏着那两板药片看了又看,确定密封完好之后又去翻破破烂烂的说明书。许久之后还不放心地向章凌求证:“管用吗?”
“都说了我不知道,”章凌有点窘迫,声音也大了起来,“不过有了这个你多少能安心一点吧,别一天天唉声叹气的了。”
林殊点了点头,郑重地把药放进口袋里,又用那种夹杂着感激与崇拜的纯良眼神去看她了:“章凌……”
章凌被他看得遍体一酥,表情也柔和下来,口中却道:“你也不用谢我,谁叫祸害你的是我哥呢。”
“不一样,你跟他又不是……”
“欣欣回来啦!”
从院里传来的喜气洋洋的招呼声打断了林殊未竟的话语,他只是短暂怔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弹起来往外面奔去,章凌随即也赶了上去:“你慢点!急什么?”
“欣欣!”
院子里,裤脚跟袖子都挽起来的高瘦少年正把背上背着的的满满当当的竹篓往地上卸,同样穿着清凉的小女孩也抱着只小一号的竹筐,听见喊声,两人几乎同时抬头望过来。不同的是秦骞的眼睛蓦地亮了,把背篓一扔就往这边大步走来,欣欣却只看了一眼就把小脑袋扭了过去,好似见到的是陌生人。
“老婆,你怎么来啦?”
林殊还没走几步,秦骞已经笑嘻嘻地挡在了他跟前。这些天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些,原本俏丽可爱的面容添上了些英气,有几分像是青年了。
林殊本来不想搭理他,但听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得不像样,不由也有些恼了:“你乱叫什么啊,谁是你老婆?”说着就绕开他想去看女儿。
秦骞却不生气,但也不肯让他走,有一下没一下地拦他,看似玩闹,林殊却冷不防让他在身上摸了好几把,屁股也被捏了,秦骞还凑过来,一边往他脖子上吹气一边问他这些天有没有想自己的浑话,气得林殊脸都红了:“你让开!”
秦骞无赖地摊开手臂,“不让,还没说你想没想我呢。”他看着男人通红的脸蛋,快要急出眼泪的纯黑柔亮的眸子,那即使裹在厚实外套下,也能看见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的丰硕胸脯,心里慢慢兴奋起来,手上也越发不规矩了,借着拦住林殊的由头就把他抱了个满怀,慢慢往衣服里面摸去:“真不想啊?我才不信,你就喜欢口是心非……嘶!”
“爪子不想要就剁了。”章凌把林殊拉过来,又捏着那只不老实的贼手狠狠拧了一圈,声音冷得吓人,“少碰别人的东西!”
秦骞疼得直咧嘴,章凌可是异能者,这一下几乎要把他的手腕都拧断了,他还没来得及发火,也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林殊已经急不可耐地跑了过去,伸手要去抱女儿:“欣欣,是爸爸呀,没认出来吗?”
小姑娘还是不看他,甚至还后退了一步,手上拨弄着自己捉来的三四只小泥鳅,林殊怎么叫她她都不肯抬头,好像真不认识自己爸爸了一样。
这下,林殊是真的伤心了,这么多天见不到女儿,好不容易见一面,女儿又跟自己生分成这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忍心责怪女儿,便眼圈红红地去瞪龇牙咧嘴赶过来的秦骞:“你跟欣欣说什么了?她怎么不理我了?”
秦骞指指自己:“我?老婆你可别冤枉好人……”见林殊的脸色实在难看,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改了口,“叔!叔行了吧?你跟章遥逍遥快活去了,留下个拖油瓶就不管了……”
“欣欣不是拖油瓶!”林殊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又是难过又是气愤,“你胡说八道!”
“好好好我胡说八道!欣欣小宝贝才不是拖油瓶,我是!我是行了吧?”秦骞没办法,但看着他伤心落泪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放缓了语气哄劝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多天不陪她,还不许人家赌气了?说两句软话,好好哄哄她,一会儿就过来了。”
林殊吸了吸鼻子,稳住声线,将嗓音放得极软:“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不管你的,原谅爸爸这一次好不好?”
他努力了好半天,欣欣还是不理他,不是玩泥鳅就是用小脚丫踢着地上的石子,全当没有他这个人。最后还是秦骞看不过去,一把拎起欣欣塞进他怀里:“行了,你爸爸都这么低三下四地跟你道歉了,你还有什么可委屈的?非要把爸爸弄哭是不是?”
欣欣先是挣扎,林殊不放手,她慢慢也就安静下来。小脑袋被按在爸爸柔软的胸前,耳边是爸爸温声软语的一声声道歉,小姑娘突然毫无征兆地“哇”一声哭了出来:“你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哇哇你不要我了……”
“没有,爸爸没有不要你……爸爸最爱欣欣了,怎么会不要你……” ', ' ')('
林殊的眼泪也掉下来了,抱着女儿的胳膊都在颤抖,一大一小两道哭声听得人心里直发酸。章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暗骂哥哥这回干的是什么缺德事!哪有这样硬生生把人家父女分开的,也不怕林殊真跟他离了心。
其实哥哥想干什么她也隐约知道一点,但人又不是动物,为了让母兽早日下崽而残忍咬死或者驱逐幼崽,这事就干得实在太过分了点。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自家的事,她并不想让外人掺和太多。章凌晲了秦骞一眼,还没考虑好怎么把人赶出去,他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父女俩往自己怀里一搂,跟一家之主似的,劝了小的又去劝大的:“你也是,别哭了,眼睛都肿了,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欣欣都要笑话你。”
“我才不会笑爸爸。”是小姑娘哑了嗓子却还底气十足的声音。
“哟,刚才不还不认人吗?这会儿就护上了?”
林殊对秦骞的偏见仍在,不过刚承过别人的情,他一时也冷不下脸来,秦骞非这样黏糊糊地抱他,他也知道对方存了几分故意占便宜的心思,但推了几下没推开,也就随他去了,只顾低头跟女儿小声说着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