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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泠?你……”陈村话还没说完,孙泠就一步跨进来,抓住他的肩膀,上下看着他的脸,眼睛亮得厉害。
孙泠这副激动的样子让陈村迷惑了,他抽回自己的肩膀,退后一步,问道:“你来干什么?”
孙泠顺势进门:“我看你这几天……”话说了半截,吞回去,改口说:“我来看看你。”声音低低的,刚才那副气势也收了。
陈村意识到刚刚那话太过生硬,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是意外你怎么会来看我。”
孙泠一时没说话,把放在陈村脸上的目光收回,在客厅中四处看看,似乎为了掩饰尴尬。客厅没有窗子,只从开着门的卧室和厨房那里透出点光,两人站的地方在门后,客厅最暗的地方。陈村看见孙泠眼光在屋子里晃了一圈,大概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驻目的,又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暗淡的光线中,孙泠的表情模糊了许多,目光也没有那么尖锐了。
“租的地方,很简陋。”陈村说。
“我看你额头受伤了。”孙泠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室友打开房门,向这边看了一眼,问道:“你怎么还没去上班?”拿着洗漱用具穿过客厅走到卫生间,快擦到两人身上了,客厅实在太小,就有些腾挪不开,陈村侧过身子,靠近孙泠两步,孙泠便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
“几点了?”陈村没有手机,对着室友的方向问。室友在刷牙,哗哗的水声一阵一阵的,没有听到。
孙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八点十分。”
“我要上班了,你看我们要不下次约个时间聊?”陈村语气有些为难,孙泠一大早来看他,还没站热就送客。
孙泠恍若未闻:“头上的伤,去医院看过吗?”
“也没什么事,不用去医院。”陈村收拾东西,装进包,准备出门。孙泠拉住他,没松手:“我们一起去医院。”像个固执的不讲道理的小孩。
被握住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疼,陈村想了好一会儿,答了声“好”。孙泠真情实意的关心,让他无法拒绝。内心里暗暗叹息,年假用完了,今天请假的话,这个月的全勤就没了。但是他不能否认,孙泠来看他,最初的惊异过后,他的心变得又热又软。被人关心,总是好的。
天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雪。孙泠开着车,载他去医院。陈村想要坐后座,觉得这样似乎不太礼貌,就坐到副驾驶上。孙泠十根瘦长的手指握在黑色的方向盘上,显得苍白无力,车却开得平稳。孙泠问起头上的伤口,陈村就说不小心和别人撞到了,手机在混乱中也弄丢了。孙泠说他知道,陈村就问他怎么知道的,孙泠不答,陈村就以为孙泠是在他刚刚问室友时间那会儿知道的。
附近是一片旧街区,低矮的房屋无规律地铺陈开,看起来千篇一律,又各自有各自的形态。建筑的夹缝中,道路狭窄,七弯八绕。孙泠没有开导航,陈村很为他的记忆力惊叹,以为他来过一两遍就记住了路。
陈村除了在大学的时候去过校医院几次,之后就没去过医院,对就医的程序不很熟悉。一进医院大厅,乌压压的一片,都是移动的人,心里有些慌。孙泠倒是熟门熟路的,预约、排队、取号、买病历,很耐心,陈村只用站在一旁,突然就懂了为什么看病常常是需要人陪的,生病让人脆弱,他只是头破了口子,在医院繁杂的空气中,被他人情绪感染,也担心自己身体真会有什么事。何况那些生了大病的。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身体出了问题是一回事,后续的花费也是一回事。
在这种由于第一次来医院而产生惴惴不安的情绪中,孙泠在他身边,就像一阵稳定剂。陈村心中不觉对孙泠亲近了许多。
预约的是专家号,大医院看病的人多,当天预约,只能约到下午。两人看时间还早,就去外面逛了逛。医院旁边就是市图书馆,两人进去转了转,翻翻杂志,或者坐在一楼的沙发上聊聊天。仿佛又回到了大学两人结伴同行那会儿。S大图书馆第一楼主要摆放中文和艺术类的书籍,他和孙泠常常留连在那里。陈村这才记起了自己学的是中文,他缺少浪漫的心性,生活让他考虑事情往往是从现实入手,高中学文科,是因为他们那所高中文科升学率高,大学选中文,是因为S大中文的分数线低一些,选这个专业较稳妥,一切对他而言,好像是有选择的,但好像又是没有选择的,就那么发生了。因此陈村有些好奇孙泠为什么会选择中文,他的入学分数很高,选择这所普通大学简直是迷。而且他依稀记得,孙泠高中学的是理科。
“我那时候对物理和化学有兴趣,想以后做研究,也没想到最后会选择中文,不过中文我也挺喜欢的。”孙泠如是说。
看时间也接近中午了,两人出了图书馆。孙泠想找一家馆子吃饭,陈村心中悬着看病这件事情,想着吃也吃不下,就随便找了一家面馆吃面。红辣的热汤烫在葱花和香菜上,清香扑鼻。手工切的面丝粗细不一,好在有劲道。陈村端起碗喝了一口汤,一直从嘴暖到胃,食欲就起来了,到底顾忌了孙泠,吃面的时候也不好太过豪放。
孙泠用筷 ', ' ')('
子夹着挂了一层红油的面条,停在嘴边,好半天才下口。陈村看了,心中暗暗愧疚,孙泠大概从来没有在这种路边小馆子吃饭吧。又看他额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脸上也烧得通红,心中疑惑为什么自己刚刚问起,他要说也来一碗辣的。陈村将矿泉水递过去,说:“有点冷,你小口地喝。”
吃完面,两人刚走出面馆,冷风一吹,陈村身上那点积蓄的热量又被搜刮得干净。身上穿的棉袄还是三年前的,里面的棉花变得又薄又硬,不大御寒,陈村就在棉袄里面套了一件厚毛衣。身形有些臃肿,又因为冷,手脚不大放得开,整个人就显得有些委琐。再一看旁边的孙泠,瘦高的个儿,质地良好的大衣将身材修饰得更加挺拔,如风中芦草,自己一对比,就是个风中的气球。陈村生了自惭形秽的心思,时时提醒自己把腰挺直。
掀开医院大厅的帘子,暖空气扑面而来,陈村僵硬的身体也渐渐舒展开。
两人坐自动扶梯上四楼,在二楼平台上的时候,碰到一个医生。那人见了孙泠,很关切地问道:“你最近还好吗?”孙泠表情有些不自然,匆匆答了句“还好”,目光却是看着陈村的。医生似乎还想聊几句,孙泠却拉着陈村上了去三楼的扶梯。
陈村觉得孙泠这样不礼貌,但是也不好说什么。眼睛瞟到孙泠撘在扶梯上的手,突然想起来,上次聚餐,孙泠有个手抖的毛病,因此试探地问道:“今天都来了,你要不也看看医生?”
孙泠却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我没病!”语气又急又激动。
陈村不知道哪里冒犯到孙泠。孙泠要自己来看病,看来不是忌医的人,怎么反应这么大?
之后两人变得沉默了许多,坐在相邻的椅子上等着叫号,也不说话。轮到陈村进去了,头发发白的老专家问了他一些问题,开了个单子让他去做检查,检查完毕,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些轻微的脑震荡。陈村的心才彻底放下来。医生又开了一些药,一出专家诊室,孙泠就抢过陈村手中的药方。
医生开的药,中药西药都有。中西药房在不同的楼层,孙泠上上下下的,跑了两遍。
陈村又觉得过意不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