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25号是宋栩榆向医院缴费的固定时间。
白血病人的化学治疗通常要持续非常漫长的周期,每一期化疗下来的花费约在5万到10万之间,如需完整三年化疗,则动辄需要花上数十万元。
这些钱对于宋栩榆这个刚上大学没两年、日常花销以及学杂费都需要自己打工赚来的清贫学生来说,并不是一串随随便便就能拿出的小数目。
尤其他每个月除了要帮忙支付医院里青梅相关的治疗费用之外,还要定期往抚养他长大的福利院里打款,好为悉心照料着其他兄弟姐妹的院长妈妈缓解一部分的经济困难。院长妈妈的年龄渐大,往往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他不想让对方晚年再过得那么辛苦。
此外,他还要在勤工俭学之余以高分完成自己的学业,时常挑灯夜战复习功课,毕竟校奖学金同样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以宋栩榆目前窘困的经济状况来看,还很需要它的补贴。
生活偶尔压得他喘不过气,但宋栩榆依然咬牙坚持下来了。
这些在常人眼中不啻于是累赘的事情,却是他贫乏人生中唯一的意义。
把共享单车并入指定的停放地点后,宋栩榆提着印着品牌logo的大袋小袋,沿着熟悉的林荫路段向医院住院部的大楼走去。
袋子里装的是青梅要求他买来的女式假发、饰品,以及一些日常的化妆品套装。
第一个周期的化疗过程中,徐夕身体很不幸地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副作用,尽管周医生察觉到后立即为她更换了药物,可徐夕依然产生了许多诸如胃肠道不适、恶心呕吐、乏力、免疫功能下降等症状,同时头顶也出现了大面积的脱发现象。
其实接受化疗的患者会脱发是很正常的一种现象,然而徐夕某天醒来惊恐地发现自己头发秃了一块之后,当即就崩溃了——她无法接受这样不完美的自己,尤其还要以这样丑陋的姿态出现在她一心仰慕的周医生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她几乎半是恳求半是强迫地要宋栩榆为她购买来这些物品,两个人都不是很懂涉及彩妆护肤之类的门道,不过徐夕知道东西总是越贵越好,所以要求购买来的多半都是些大牌。
等宋栩榆按照她所列出的单子将东西买齐,再付清这个月的化疗费用,他身上已经不剩多少钱了。
心情犹如天气那般沉闷,宋栩榆一路无言地搭乘电梯来到那间熟悉的病房,恰好听见里面传来徐夕的干呕声。
快速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徐夕头上包着一个医用的浅绿色发套,神色恹恹地推开了病床前那碗味道寡淡的粥,她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很多,枯槁脸庞呈现着一片病态的惨白。
“栩榆,你来了!”
当徐夕发现竹马来探望自己的那一刻,她那双枯涸般的眼睛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彩,宋栩榆从没在她眼里见过如此期待的目光。
“我让你买的东西应该都已经买来了吧?”徐夕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他说,“快快快,拿来给我看看!”
于是宋栩榆进门后连一口水都还没喝就被匆匆叫过去了,只能先把手里的袋子交到她的手上。
徐夕拿到袋子后立刻兴奋地拆开,可却在翻找后发现里面缺失了一样自己说好的东西,她脸上的笑意迅速冷落下来,大声质问着自己的竹马:“我不是还让你买了粉底液过来吗?为什么里面没有?!”
宋栩榆轻轻地启阖嘴唇,说出自己特意没买的理由:“你要的那瓶粉底液里含有对皮肤不好的化学物质,我怕会影响你病情的恢复,就先不买了……”
本以为这么说能够获得青梅的理解,可对方反像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样,情绪偏激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别人都可以用,为什么就我不可以?!难道我是用一次脸蛋就会烂掉吗——”徐夕气得浑身颤抖,声音尖细得好似一块玻璃摩擦,“宋栩榆,你是不是也在心底里默默瞧不起我?觉得我就是一个丑八怪?!”
自从眼睁睁看着自己秃头之后,徐夕的精神状态就一直维持在这种极易受到刺激的情况之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怀疑别人在用异样的眼光注视自己。
他是不是觉得我丑?他是不是觉得我头发这里秃一块、那里秃一块的样子很恶心?
光是想一想,徐夕就要崩溃。
宋栩榆沉默着没有回应青梅的疯癫。
她可以质疑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能用这种话来质疑他。如果他是在意外表的人,早就无法忍受待在她身边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在意对方长相如何的人,因为他自己本就由于惹眼长相遭受过诸多非议。
可徐夕并不记得这一点,反而觉得宋栩榆这时候的沉默更像是一种被自己戳穿后的心虚。
她当场就发疯了——
“你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吗?!一个男生长得比女生还要好看,真是恶心死了!”
“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宋栩榆!从小就讨厌你那一张脸!为什么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站在我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不就是仗着那张好脸,才吸引来那么多女生向你献殷勤的吗!”
“没有了那一张脸,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人喜欢上你!!”
伴随病床上少女的怒骂声,一盒圆形的坚硬物体从宋栩榆脸颊一侧飞去,砸到他身后的墙壁摔落下来,嵌装在圆盒里的粉饼支离破碎地洒了一地。
遭受粉饼盒无情地擦过脸庞,很快就让年轻人的脸颊蹭上了一抹红痕,那张本便出色的脸更显秾丽。
徐夕尖酸恶毒的话语好像一把利剑插进他的胸口。
呆立在原地的男生脸色一瞬犹如白纸,纤长的睫毛急促地跳动着,对外伪装的坚强出现破绽,泄露出一丝仿若珍爱花瓶被人强行砸碎的脆弱。
其实她说的话,宋栩榆一早就很清楚。他年纪轻轻身无长物,唯有一张出挑的脸还算过得去,就连学姐也是因为他的长相才注意到他的——
她对自己或许并不是爱,只是一种寄托在他脸上的欣赏与贪恋。
视野忽然变得模糊不堪,世间颠倒看不清眼前的景色。宋栩榆悄悄遏制住手指的颤抖,努力不再去想青梅对自己说的那些恶毒话语。
她只是病了。
才会说出那么多无心之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夕,你冷静一点……医生交待过你要保持积极心态……”他脸色苍白地劝说道。
可这番话却被对方更加激烈地反驳回去了:“当年你在被父亲毒打的时候、你在被老师不喜、被所有同学排挤的时候,是我帮助你的!那么多人里只有我愿意这么做!可现在让你为我付出那么一点都不愿意吗?你是不是非要看着我死你才满意啊?!”
少女泛着血丝的眼珠死死瞪着他,就像是想要在临死前把仇人的样子深深刻进墓碑。
“——宋栩榆,你真的好没用。”
这最后锥心的一句话,就此凝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一刻,宋栩榆只感觉到周遭耳畔都是掠过的冷风,医院走廊的景致从余光一闪而过,期间撞到多少人宋栩榆已经记不清了。他只想仓惶地想要逃离这个窒息的地方,逃离那一句刺穿了他心脏的毒咒。
从医院楼底向上望过去的天空就像一口方井,将他、将徐夕都苦苦困在了这里,嘴里尝到的尽是井底泥土般腥苦的滋味。
命运和人生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搅弄得面目全非。
宋栩榆浑浑噩噩地在街上走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学姐的家楼下。
大雨瓢泼落下,这场雨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合时宜。
一心跑出病房的宋栩榆什么都没带,此时只能背靠着公寓楼下的绿植墙角蹲着。冰冷的雨水不断从他衣服的领口灌进去,流经落魄单薄的胸口与背部,渗入骨髓的寒意冻得他瑟瑟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等些什么,或许只是想再看看那一道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吧。
幸运的是,他真的等来了——
高跟鞋踩过水洼的响声回荡在耳畔,犹如一种降下的天籁。宋栩榆抬起空茫的黑瞳向上望去,一把不大不小的伞撑在了他的头顶,持伞而立的女人眸里因为发现他而闪烁着惊讶的波澜。
那一刻,宋栩榆似乎瞬间就心安了。
无论学姐是贪图他的那张脸也好,两人之间是以金钱维系着肉体关系也好,宋栩榆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他只想要学姐。
“学姐……”所以他抖动着苍白的唇,对她说,“你能不能,再买我一次?”
只要他身上还存在着任何能让学姐感兴趣的价值,他都可以贡献给她。
——只要她愿意要我。
说出这一句话的年轻人并不知道,他此刻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被遗弃在雨天里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穆澄最后还是没忍心把他从纸箱里抱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哪,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都不知道躲雨?”穆澄赶忙朝学弟伸出了手,“你等了我很久吗?唉,应该给我打个电话呀傻瓜,快跟我回家吧,别着凉了……”
学姐温软的小手牵住了他那只被雨水浸润得格外寒冷的手掌,掌心干燥而温暖,丝毫不曾介意他狼狈的、被浸泡得发皱的指尖。
宋栩榆怔然地盯着学姐的后脑勺,就这样浑身湿漉漉的被学姐一手牵着带回了她的家中。
两人方一进家门,穆澄就二话不说把他给塞进了浴室。淋了那么久的雨,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感冒。
“你先洗着澡暖暖身子,我帮你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
交待完毕后,穆澄让浴室里的学弟把湿衣服都递给她处理。宋栩榆乖乖照做,而后动作有些陌生地拧开花洒的开关,迎面感受着喷头里洒出的热水那一刻,心头还有几分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真的被学姐捡回家了。
热雾逐渐在浴室里弥漫开来,水柱柔缓地滑过青年白皙的胸膛,一路沿着人鱼线往胯部淌落下去,途径纤薄却不失优美的腿肌线条,齐齐汇聚入瓷砖缝隙的透明水流里。
温暖很快驱散了他体表的寒气。
“哗啦——”宋栩榆正在发呆的时候,浴室的玻璃门忽然被外边一手推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到学姐堂而皇之地径直走了进来,宋栩榆赤裸的身体下意识紧绷了几分,像个柔弱的小媳妇似的喊了她一声:“学姐……”
“干嘛那么紧张?”穆澄颇为好笑地走近了他,最后伸出双手轻轻拥住了他僵硬的身体,“学姐也想和你一起洗,不愿意吗?”
女人主动走入了这片花洒的范围,慵懒地伸手环住了他纤窄的腰。淅沥的水花当即浸湿了她的发丝与衣服,那件白衬衫被喷头淋得透明,紧致地贴附在嫩白肌肤上,包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宋栩榆在她这个充满温柔涵义的拥抱下,逐渐放松了身体,默默伸手回抱住了学姐。
“……我愿意。”他低声说。
男生的回答在意料之中。穆澄疼爱地亲了亲学弟的下巴,“那就帮我把衣服脱了吧。”
宋栩榆不是第一次帮学姐脱衣服,可无论是他在会所与她发生的第一次,还是那晚将醉酒的她送回家帮忙脱衣那一次,他都克制住自己未曾窥视过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