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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自己满肚子冰块、瘫软无用的身体,元离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难不成一辈子抱着大冰块过活?
整件事没有问题,就是上山的过程,让他觉得颇为羞耻。
由於他一点力气都没有,玄冰便直接将他抱上山。没错,用抱的,而且是男人抱老婆的那种托抱,後世俗称“公主抱”的抱法。
本来玄冰只是要背他,但背起来时,双手一托到他臀上,元离便杀猪似的大声惨叫。扛会烙到肚子,夹在臂下活像拎将宰的小猪,两人闹了一会,最後只好用抱的。
太玄门整整一千台阶,玄冰就这样神色淡定的将他一路抱上山。路上两侧竹林清幽无比,玉白台阶乾净如雪,幽幽香气飘来,不似凡俗之地。元离脸皮再厚,此时也浑身僵硬。
尤其沿途多有洒扫弟子,看见这副奇景,全都目瞪口呆,嘴张得可以塞鸡蛋,愣了半晌才齐齐大喊“师兄好!”
饶是元离这种皮猴,也只能闭着眼睛装晕,祈祷那些人以为玄冰只是在救死扶伤。
实际上,那些人惊讶并不只因为玄冰抱着一人,而是玄冰面上竟缚了一条眼带。白绸带缚得严严实实,只在後面打了个素结,垂下的长带随着步伐飘扬,瞧着飘飘欲仙。
──玄师兄眼睛受伤了?
──到底是何等强敌?攻击人眼睛,真是下作!
玄冰现在眼眸通红,如果直接进山门,想必会是一场混乱,故缚住双眼。他耳聪目明,看不见亦行动自如,众弟子的耳语更是一句句全都传入他耳中。
听到“下作”两字时,他心想:要是元离听到,八成会跳起来大吵一架。
想到这里,他差点笑了出来,唇角弧度又引起旁边弟子一阵嘈杂。
玄冰:“……”
他在其他人眼中到底是什麽形象?
无论如何,玄冰现在只能和平常一样,佯装未听见。入了山门後,他和往常一样按规矩净了手,在殿外等待拜见自己的师傅,太玄门长老。
任务完成後要回报师傅,这是规矩。但今日,他除了告知师傅赤龙洞妖魔之事,还要告诉他自己目前的状况。
过了今日,他恐怕就不是太玄门弟子,而是妖魔了。
玄冰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玄冰昨日其实可以逃离,凭他之力,找块偏僻地安静活下去并非难事,但他从未想过这条路。
因为元离。
昨日至今日种种事端,他并未後悔,只是万分不愿牵连对方。如今他的真气在元离体内,如果无人教元离运行真气,必然死路一条。所以他不能走,元离也不行。
元离见他神色不对,歪头想了想,小声问:“大冰块,你师父凶不?”
玄冰:“……”他该怎麽解释,以他师傅的功力,元离说话再小声他都听得到?
玄冰无奈,只能摇头示意他安静。元离却误会了,以为玄冰真是怕他师父骂呢。
元离睁大眼睛:“你这麽乖,他怎麽能凶你!我小时上房揭瓦,偷鸡摸狗,啥都干过,我娘也不过揍我一顿,越揍皮越厚。你师父还要怎地?”
玄冰一想到自己师傅正在里头听,表情便十分复杂:“……”
幸亏此时童子传他进去,打断元离的话。
玄冰将还在左顾右盼、蠢蠢欲动的元离抱起,心中暗叹一口气,徐徐跨过大殿门槛。
师傅和平时一样坐在中间,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他年事已高,但因功力深厚,童颜鹤发,看不出年纪。
元离正在装晕,偷偷掀起一点眼帘眯着看,心想这老头一看老得很,仔细看又显年轻,不知到底几岁,搞不定比自己去极乐世界的老娘还老。
玄冰行礼如仪,问安後在师傅面前跪下,但怀里还是抱着元离。
长老端坐在上,一言不发。玄冰亦垂首不言,两边都没说话。正当元离觉得快憋死,将要跳起来大喊时,长老总算开口了。
长老缓缓道:“玄冰,你可知错。”
元离心想:来了,标准的死老头子开场!就像恶婆婆看到新媳妇一样!接下来,他是不是要当个恶媳妇回嘴……不对,为什麽他把自己当媳妇!
元离还在胡思乱想,玄冰低头道:“弟子知错。”
元离这下不装死了,怎能看自家人被欺负!他跳了起来:“才没有错,他只是跟我结了婚约,不当熊猫和尚,要还俗去啦!太玄门准人剃头,还不准还俗吗!”
说完,他又哇哇叫着倒下,他娘的实在太疼!
看着全程的玄冰和长老:“……”
长老叹了口气:“年轻人先别急,听我说完。”
“玄冰自幼体质特殊,与本门太玄心法本就不甚相合,是我勉强他。如今,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欲多言。”
元离呆呆地眨眼:这老头说的是人话吗,怎麽一句都听不懂,体质特殊是什麽?
玄冰却听懂了,他自知身上的妖魔之血已开始排斥太玄心法,所以昨日才会将真气都引 ', ' ')('
到元离身上。他伸手取下缚在眼上的白绸带,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闭了闭眼,一双红眸子才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傅,养育他多年的长老。
长老毫无惊讶之意,只是垂下眼眸,神色无奈,似乎早知如此。
玄冰稽首:“弟子对不起师傅的悉心教导。”
长老摇头:“也罢。天地山川,自有其法,不能逆道而行。"
“所幸你神智未失,可见天性温厚,善於克己。既然已经过了最难的关口,日後必无大失。不过,还是须多加谨慎。
“今日过後,师傅再予你一项任务,从此随你所欲。入山门也好,出山门也罢。只要记得,不失其心。”
玄冰怔愣,一时连跪谢都忘了。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斩杀,却没想到师傅依然视他为弟子,尽管神色一贯冷淡,言语却颇见温厚。
二十余年来,师傅和所有太玄门长老一样冷冰冰的,他从未见过师傅如此。竟然在将离开山门时才窥见一角,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元离则看得一头雾水,不知这两人在打什麽机锋。长老看了看他,又道:“也是有缘,前日刚好来了位贵客。正好可以给这位小友看看。鹤童,带他们去吧。”
鹤童便是童子的名字,他梳着双髻,上前引领两人。离开前,玄冰系好绸带,再度稽首:“徒儿谢过师父。”
长老避过这一礼,静静目送两人离开。待门关上後,他坐在殿上,如同泥塑木雕,良久,才叹了口气。
“白白活了许多年岁,至今仍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完成你的嘱托,还是负了嘱托?”
无论如何,这件事,得瞒着其他宗门的人。
元离对背後的一切恍然不知,还在乐呵,心想大冰块的师傅看着是老冰块,居然人还挺好,不愧是养出他喜欢的人的家伙。
鹤童引他们至一座院落,还未敲门,一位清俊男子便开门迎了出来。他样貌生得极好,尤其面容温和,笑意吟吟,瞧着便如沐春风。如果说玄冰是冬日白梅,他便是春日新柳。美色不同,但姿容相当,竟难分轩轾。
元离第一次见到和玄冰差不多好看的人,不禁一下瞧这个一下瞧那个,最後在心底得意的下结论:还是自家大冰块最好看!
玄冰即使看不见,也知道元离肚子里在鼓捣什麽,不禁无奈,拉着元离行礼。
男子避过这一礼,笑道:“不须多礼,在下只是一介江湖大夫。”
对方谦虚归谦虚,长老引介之人,必然不是简单之辈。玄冰恭敬道:“请问尊名。”
男子摇手:“真不必行礼。在下沈清溪,清澈的清,溪水的溪。”
数公尺外的树上,一身黑衣的壹,冷冷看着玄冰两人。
这便是几人的第一次相识,凰天城事件的开始。
【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