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阅读之前】
这是推理小说御手洗洁系列的同人,CP御手洗x石冈。清水甜HE,没看过原作不影响阅读。
攻受年轻时就认识,感情非常深,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
但是对爱情,一个是懵懂,一个是因为太过明白所以放弃,变成没有结果的双向暗恋。最後攻为了受远走国外,受误以为自己被抛弃,空虚哀伤得想要死去,但最後仍然固执的生活在两人以前同居的小房子,绝望而平静的等着对方,直到老去。
本文是受(石冈)视角,肉包私心的结局。
【人物】含私设。
御手洗洁:攻。脾气古怪,但极其聪明善良。认为自己的存在会让石冈不幸,所以远走国外。
石冈正己:受。非常温柔善良,但自卑感强。不知道自己喜欢御手洗。
里美:石冈的忘年好友,活泼的年轻女性。曾经喜欢石冈,但很快明白石冈的感情,爽快地放弃。
海因里希:御手洗的同事,也是唯一知道御手洗感情的人。
─────
【2018年10月8日19:58横滨】
人的一生会有多长?
我今年68岁。准确来说,是再过4个小时,就满68岁。
御手洗则是下个月就满70。
70大寿,是个需要庆祝的日子,不过御手洗想必不会在意这些,不管在日本还是瑞典都一样。
从以前开始,他对这种节日类的东西就一点也不上心,尤其是关於自己的。好像自己一点都不重要一样。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即便如此,我--
…….不,停下来。还是别去想那些遥远虚幻的事了。
现在,离我的生日还有4小时,等到明天,里美会带着蛋糕和女儿小雪--也是我的养女—过来,她在电话中很有朝气的说“要热闹一番”,好像想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庆祝。
现在是晚上8点,我今天的工作都结束了,剩下的,是我个人的时间。
我想在这4个小时内,回忆一些美好的事,并且下定一个决心。
即使,做出这个决定,我可能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这4个小时内。
如果御手洗听到,可能会认为我”规定时间”的方式愚蠢。但我是个软弱、胆小又爱拖延的人,如果不好好约束自己的话,一定会继续逃避下去。
我已经68了,没有大把青春的日子可以逃避。我不能再如此。
好了。要先从哪里开始回忆好呢?闭上眼睛,我似乎可以看见我的书架,上面满是我和御手洗的回忆,一本又一本。
而我们的开始,第一篇故事,是《异邦骑士》。
当时1978年,我们都还只是20多岁,年轻得惊人,不知道什麽叫老去。
取这个名字,是我的私心。因为,他是在可怖黑暗的异邦中,奋不顾身冲出来拯救我的,闪耀光芒的骑士。
那个时候,我失去记忆,一切都旁徨无依。
直到现在,想到他骑着重机、像飞翔的骑士一样冲到我面前的姿态,衰疲的心脏依然会燃起鲜活的热度。对我来说,他是从天上降下来拯救我的骑士,即使说是救世主,也不为过。
他这个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内心的温柔、善良和纯粹,是只要认识他几天就可以知道的。这也是我写他的故事的私心,我希望能让更多的人认识他,虽然御手洗一点也不领情。
他很讨厌我把他写进小说里,总是发表尖酸刻薄的批评。
我当时只觉得他不可理喻,又别扭至极。我把一切都推到“他是个怪人”这句话,却没有仔细想其中原因。
我一直都是那麽愚蠢。
但现在,我觉得似乎稍微明白他。可笑的是,契机正是因为我重读了自己的小说,发现许多以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我一直相信御手洗值得别人的尊敬和喜爱,也相信他需要这种喜爱,但真正需要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他并不需要不认识的人的关注。
而我,只是自私的把我的想法,投射到他身上,自以为为他着想。
我明明就应该明白的啊,毕竟和他生活了那麽久,但我却总在做出选择时局限於自己的经验和常识。
喜欢动物的他,厌恶感情参杂利益的他,几乎纯粹到不容於世。
人会厌恶和愤世嫉俗,不正是因为希望有更好的事物吗?因为有比较和期待,所以才会产生厌恶和失落。
所以,对总是厌恶和愤世嫉俗的御手洗来说,除了最纯最深的感情,其他感情,如肤浅的崇拜、赞美......都是不需要的。
而我写的书带给他的,只有这些,对他而言是垃圾的事物。
勉强要说的话,还有一点名利和金钱,这些他更是弃若敝屣。
我老是自以为为对方好。平常倒还好,但是对亲近的人的事,却会理所当然把它当成自己的事 ', ' ')('
一样擅自处理。
而且,自己说有点不好意思,我可真是相当固执。从小时候就是这样,所以老是和弟弟吵架,唉。
在认小雪为女儿之後,养育孩子的过程,让我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这点,目前正在笨拙的改进。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件无关的事。
在小雪还是婴儿时,里美看着因为担心孩子受伤、要从小雪手上抢走玩具的我,突然笑着说:“石冈先生和御手洗先生很像呢。”
我吓了一跳,我这种庸俗愚笨的人,和天才的他,哪里会相像?
“你们都固执得要命,老是为别人好。这一定是因为你们身上,都有一种很温柔乾净的东西。”
我自然地想到了以前帮助里美的事。我摇头:”那没有什麽。我当时在那边,只是做了我所能做的。而且,如果是御手洗的话一定做得更好......”
“不对!”里美大声打断我,瞪大眼睛,甚至激动的上身前倾。
“绝不是这样的。当时帮了我们的,是石冈先生!警察、报刊都不管我们,只有石冈先生留了下来。要我说几遍都可以,我们感谢的是石冈先生。和御手洗先生没有一点关系!”
这句话让我怔愣。
我知道里美是真心的,她总是如此坦率。但我也真心觉得,这是过度赞美。我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任何事啊。
“我还以为,里美你要说我和御手洗一样管得宽。”我试着半开玩笑转移话题。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不过,看起来大约是个笨拙可笑的老头。
回忆一股脑涌上:“以前和御手洗一起住的时候,他虽然我行我素,但对我又老是拐弯抹角的尖酸刻薄,老是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好像对我怎麽都看不惯。”
“连他去瑞典之後也是这样,只要我一和女人交往,就会传‘快停止跟那种女人交往’的短讯息。我当时实在应该回他一句:关你这个没交过女友的人什麽事啊!”
说起这些,就气得停不下来。
最恐怖的是,御手洗的眼光向来很准,我确实没有看人的眼光,每次都惨澹收场。这点最令人火大!
里美微微侧着头倾听,绽开了笑容。
在笑容下,我的话语不知不觉停顿了。
一直如活泼少女的里美,何时学会这种母亲般的笑法呢?这种如冬阳般灿烂温柔地笑,简直能让人的心都消解。
她沉默了片刻,用轻快的语调说:“没错,就是这样。你们管得真多!但这正是因为你们固执又认真,而且把对方看得自己还重要的缘故呀。”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石冈先生。”里美唇边带着微笑,慢慢低下视线。
我不大明白里美的意思,但她当时的话语和神情,倒是一直印在脑海中。
尽管里美这麽夸我,我还是对自己这项鸡婆特性高兴不起来。
至於里美对御手洗的评价......或许是我已经没有勇气对他下任何判断,所以不知道。
或许,我在判断关於我们两人的关系时,也从来没有正确过。
不过,托养女小雪,和长久关心我的里美的福,30年後的我,终於活到能稍微坦承、反视自己的年纪。
1978年,御手洗从黑暗中拯救了我。
然後我们相并而行,又交错分开,就这样度过大半个人生。像两条偶然相交,却渐行渐远的直线。
可是我无法忘记他。
御手洗远赴瑞典後,我如同迷失方向的动物,本能的追寻着御手洗留下的踪迹,那怕只有一点也好。
或者,换个角度,说不定是御手洗在日本留下的一切,总是会主动找上我。即使御手洗从世上消失,恐怕也是一样。
因为,我,”石冈正己”这个存在,已经无法和御手洗分离了。
这段时间,我听到了好几个故事,述说的人包括他幼稚园的老师,童年时认识的刑警及玩伴。
经由他们所述说的故事,我的脑海中开始建构出一个孩子:礼貌的、温柔的,会孤独也会犹豫,但已经隐隐有了成年後愤世嫉俗雏型的御手洗。
他总是躲避人群,一个人坐在台阶旁和猫玩。才5岁,就主动走出来和挟持人质的凶手交涉,救了玩伴的母亲。
还有许多的故事。
明明只是个孩子,却和凶手平静的说:”对啊,活着真是太辛苦”。他是怎麽明白的呢?
他从小就会顾虑所有人们的哀伤,包括犯罪者。因此,总是把压力放在自己肩上。
有时,他会面对艰难的抉择,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不知该如何面对人世。
“他什麽都会,什麽都能办到。”
“小洁是我的救世主,到现在也是。我不相信神,但当时的我,每天晚上都祈祷着第二天可以见到小洁。只要有他在就好。”
当他的玩伴,惠理子小姐认真述说这些故事时,有什麽拨动了我的心弦。
我也是.. ', ' ')('
....一样的啊。
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很有趣。渐渐的,在一次次的事件之中,加深了对他的依赖,最终是对御手洗盲目而绝对的信任。
同时,却也越来越过分,总是觉得“因为是御手洗所以没关系”,所以忽略了很多事,比方说,他的情感。
别人总是看着他的背影,但没有人与他并肩而立。
没有人能与救世主并肩而立,救世主只能崇拜。但御手洗明明是个人。
他不要崇拜,他需要他人的陪伴。
童年的御手洗,恐怕处於绝对的孤独中,即使有惠理子小姐。和我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吧。
“我也是孤独的啊!”他曾经这样大声对我说过。
那是在我们初遇之时,当我感受到全世界只有我一人、犹如深渊般的恐怖孤独时,他这样说着,把我拉了出来。
但我呢?却总是沉溺在自己的悲哀中,对他人视而不见。
御手洗,当时站在我面前、如同骑士般的你,所想要拯救的是你还是我?这麽多年,你都在孤独的空间里生活着吗,有稍微因为我感到温暖过吗?
过了这麽多年,我最懊悔的,就是擅自把你当成救世主这件事。
对不起。
对不起。
无论说多少遍,都不足够。
【20:30】
已经过30分钟了,我想我应该多想些其他的事。我不是为了流泪而回忆他的,至少现在不是。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和他道歉,也没有意义。
和他在一起,我有好多好多珍贵的回忆。不知对他来说,是否也是如此。
我常给他剪头发,因为他讨厌去理发院。他的头发非常柔软,和他平时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在指尖滑过的感觉,总是让我平静。
即使到了後期,我们越来越常吵架,他不时忧郁症发作、将自己关在房间,他也依然让我替他剪头发。
这像是我们的一个小仪式。
还有,无路他再怎麽不舒服,或正在吵架,我们会一起散步,在走过无数次的街道上。沉默和温柔包裹着我们。
这些我从来没有在书中写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或许因为,这只属於我们两人。
他不喜欢我写他的故事,不喜欢出名。
他曾说:“我不希望我住的地方,一天到晚挤满没头脑的人,来打扰我。”
我问他难道不会寂寞吗,他回答:“觉得寂寞的时候还有你来作伴,这样就够了。”
我笑着掩饰自己的害羞:“你不想要女朋友?你很受女性读者欢迎耶。”
他撇嘴:“我又不需要女人。”
接着,他话锋一转:“今天天气很好,要去散步吗?”
然後我们漫步,闲谈,享受美丽的艳阳天。
他的眼光很远,可是所居住的世界很小很小。
我曾幸运进入这个美丽的世界,却没有好好珍惜。
接着,随着书页翻开,我看见1988年的御手洗。当“舞蹈症”谜团解开时,他灿烂的抱住我、拉着我转圈,然後跳入水中,转着圈跳舞。
当时他是多麽开心啊!
可是,当时的我,脑中想的只是丢脸,还有御手洗身上的臭泥。
我一直都在意周遭人的眼光。在意读者的来信,在意所有在意我、不在意我的人。
所以我忽略了御手洗的痛。
在他离开後,我感到毁灭性的痛苦。
我好想他。那种想念铺天盖地。
可是我活该。
1994年的冬天,非常冷。很冷。
御手洗突然离开了我,只留下一张随便的纸条,语气像是他只是想出门散步。
可是我清楚他,他是不开这种玩笑的人。
我明白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刚离开的一段时间,我状况很不好。一下子自怨自艾,心想都是自己的错,要是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世界就好了;一下子充满怨恨,心想这个人怎麽可以无视再一起的16年,一声不吭的离开。
我恶毒的诅咒他,将遭受我千百倍的痛苦。
我的情绪上上下下,冷热交织,前後病了好几次。总是爬不起来,也不想爬起来。有时会真想这麽一睡不起,太疲惫太疲惫了。我不想面对没有他的世界。
但偶尔收到他的讯息,即使只有一个字,我就会从床上跳起来。
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悲,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疯狂的想念他。可是又没有勇气去找他。
在他离开之前,我们经常吵架。也许,他不离开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会崩溃。御手洗总是那麽聪明,却想不到除了离开之外的方法。我们被困在各自的牢笼里。
失去他是我活该。我和惠理子小姐一样,相信御手洗无所不能,对他有绝对的信任和依赖。不同的是,这种感觉渐渐的毁了我。
站在御手洗旁 ', ' ')('
,我觉得自己糟透了。我不配和他一起,但又无耻的依赖他。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种扭曲的心态,让我无法好好面对他。
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我只是在迁怒御手洗,利用他的温柔。
而温柔的御手洗,还会想念没用的我吗?
我希望会。即使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只要能给我勇气和一点点理由就够了,我想见到他。
我想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碰触到他。
30年的时光,让我明白,我一直都不想仰望他,我想站在他的身旁。
现在是凌晨12点,瑞典的下午5点。
御手洗会接我的电话吗?
我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拿起电话。
“铃……铃……铃……”
石冈数着铃响的次数:一次,两次,三次……十次。语音信箱。
最终,御手洗没有接电话。
但石冈知道他醒着。或许御手洗感觉到了什麽,他虽然没接电话,却传来一句:生日快乐。
是手写字,和以前一样,龙飞凤舞到认不出来。
发的时间是半夜12点05分,像是想踩着点送,又不想让人发现。
莫名其妙的,别扭的时间点,和讯息背後别扭的御手洗。
石冈披着外衣,站在电话前沉默,垂着头。黑暗的窗映出他现在的模样。
石冈的脖颈细长纤弱,面容依然清秀柔软,但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他的人生,还有多少时间呢?
良久,石冈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10月9日,瑞典】
斯德哥尔摩的大街阳光普照,但又冷得惊人,和日本不同。
冬天时,冰雪覆盖整座城市,人们吃着硬梆梆的驯鹿肉三明治,喝着烈酒,聚在一起取暖,度过漫长而严酷的冬季。
今天是10月9日,秋天。冬天将要到来,清晨带着冷意的风预示了这一点。
一个亚裔男人穿着风衣,大步走在满是落叶的街道上。
他的头发已然灰白,但背脊挺直,身材高挑,面容深刻依旧,只是眼角多了几丝岁月纹路。
这是69岁的御手洗洁,下个月将满70,离开日本已30年。
没错。距离他逃离石冈的身边,已经30年。
今天是10月9日,石冈的生日。昨天开始,他就一直坐立难安,焦虑感围绕着他。
他想抽菸,但走进商店,摸上菸盒,想到石冈皱眉的模样,又停了下来。
他走出商店,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风吹拂着他,抬头就是蔚蓝而寒冷的天空,距离日本遥远的斯德哥尔摩。
他本以为自己离开之後,身为普通人的石冈,会很快结婚生子,忘记他,过他理想的普通生活。
可是事实不是如此。他很明白,这些年来,石冈一直在追寻他的踪迹,走他走过的路。
他一直住在他们曾经的住所,从未离开。就像……一直等着他回来。
石冈今年68了,没有结婚,也没有交女友。
石冈明明喜欢漂亮的女孩。石冈总是盯着他周遭的女性,有时还会半开玩笑又有点酸的说:“为什麽女孩子都喜欢你啊!”
面对这些话,他总是撇开头,表现得不屑一顾,说:“我又不需要。”
“寂寞的话,有你陪就好了。”
话说得漫不经意,可是心脏却在狂跳。对方会怎麽想?做什麽反应?他会知道吗?
这是一份告白。
可是石冈没有回应。
或许他永远不会明白。
待在一起,两人只会越来越痛苦,所以30年前,他选择离开。
--是我亲手毁了石冈,是我污染了他。
御手洗一直这麽认为。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自私。即使到了千里之遥的瑞典,他仍忍不住关注石冈的动向。他既想要石冈忘掉自己,又忍不住发只言片语,提醒石冈自己的存在。
“我在那里的东西就拜托你了。”
──所以,不要忘掉我。
“嘿,快和那种女人分手!”
──你是最好的,她不值得。你这个笨蛋,总是被骗。
在他人面前,御手洗看似果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软弱又矛盾的家伙。石冈或许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可是他并不希望如此。
直到里美出现,他才下定决心。
在里美陷入困难时,石冈倾尽全力救了里美,这是一个电影般英雄救美的开头。他也做过这种事,当他还只有20多岁,第一次见到石冈旁徨无依的孤独身影,和柔和的面容时,他的胸口发热,心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握住他的手。
无论任何代价,不顾一切。
他成功的握住对方的手,将石冈从深渊拉出。可是,这不是英雄救美的故事,也没有後续。 ', ' ')('
因为他们两人是同性,而石冈喜欢女孩。
里美活泼可爱,善良大方,和羞怯温和的石冈正好互补,他们两人也很谈得来,是最理想的对象。
御手洗一直以为石冈会和里美结婚,他甚至在背後推了一把。
可是,石冈没有。
即使街道变迁,石冈依然像以前一样,独自住在他们住过的老房,留着他曾经的房间。
阳光出来的日子,石冈会去两人走过的街道散步。里美嫁做人妇,生了可爱的女儿,而石冈再也没有认识其他女性。
就像……石冈在等他回来。
这个幻想让他战栗。
不可能的。
不应该。
御手洗很少後悔,可是,如果,能回到1978年,如果可以……他会让其他人握住石冈的手。
可是来不及了。
30年前,两人视线相交之时,一切就已经来不及。
【瑞典,御手洗洁】
11月26日,瑞典。
斯德哥尔摩的研究院中,御手洗洁和往常一样,大步走在雪白的走廊上,黑色风衣飘扬。
“嘿,洁!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有人从後面拍了一下他肩膀,御手洗转头,是海因里希。
他的老同事兼酒友,性格开朗单纯的男人。
海因里希一步赶上他,与他并肩而行。
“在你们东方文化里,70岁是不是很重要?”
御手洗:“一般般。不过就是地球无限自转的其中一圈而已,没什麽不同的。”
海因里希:“洁还是一如往常呢。话说,今年那个日本人的信来了吗?”
御手洗一顿。
以前每年都会寄来的,石冈的礼物,今年还没有送到。
石冈是个谨慎小心到不可思议的男人,对“生日”这种节庆以及礼貌,都看得很重。每一年,他都会将礼物和信包裹得严严实实,算好跨国的邮寄时间,提早寄出,并且三番两次提醒他要记得收。
生日礼物可以早到,但是绝不能晚──这是石冈的坚持。
30年来从不变,就如同石冈本人一样。
可是,今年的礼物还没有送到。
没有任何影响航班的事故,石冈也没有任何来讯。
是因为一个月前他没接石冈的电话吗?
不,石冈不是这种人。他可能会不满的嘀咕两句,但还是会在礼物店挑选半天,罗罗嗦嗦的请店员包好。
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他昨天就试着打电话给石冈,但是,极其罕见的,没有人接。
在散步时出了车祸?不小心跌倒骨折?生病住了院?
众多可怕的设想,在他心中焦灼滚动。他越加急切,甚至打给里美和其他认识石冈的人,尽管他们并不熟。
他们口径一致,都含糊其辞的说“没事”。这让御手洗更加烦躁。
如果他在日本就好了,如果在他身边就好了。
这个白痴,怎麽不找一个人做伴呢!
御手洗烦躁的抓了抓头:“海因里希,生日什麽的不重要,过几天我可能会回一趟日本,所以有些项目要麻烦你。”
海因里希眨眼:“嘿,洁,你在说日本?你30年没回去的日本?可是,今早……”
御手洗:“不,反正我已经定──”
他不耐烦地转头,打断海因里希的话,但却愣住了。
他的眼前,是熟悉的身影。
海因里希一下看看这边,一下看看那个。他从来没看过洁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世界反了。
他呐呐的说:“嗯,洁,我刚才正要说的,就是…..今早有个日本人来找你。你机票应该还没订吧?”
御手洗完全没听见海因里希说了什麽,他的眼里只有石冈的身影。
尽管已经30年不见,御手洗仍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几近贪婪的描摹对方的每一寸轮廓:微微垂下的纤细脖颈,白皙的皮肤,鼻子和唇角弧度柔和,典型好看的东方面容。
还有,他总是有些不安皱着的眉头,双手十指交握在一起。石冈的头发已经不复以往的漆黑,但眼眸还是带着幼鹿般的单纯明亮,和以前一模一样。
也和他想像的,老去的石冈,一模一样。
在他眼前的,正是石冈正己没有错。
他从20多岁开始,思念到70岁的,从来未真正触及、但用整颗心珍惜捧着的人。
现在就站在他眼前,无视他发出的拒绝讯息,无视两人30年不见面的事实。
──石冈来这里找他了。
这件看似简单的事,像浪潮一样,打得他无法招架,所有坚不可摧的防卫,只因为他一个人全面崩溃。
能言善辩的御手洗洁,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只呐呐的说:“你来了?” ', ' ')('
石冈:“……嗯。”
接着,石冈又补了句:“认得出我吗?”眼神带着稍许不安。
──当然,怎麽可能不。
御手洗很想这麽说,又想用他一贯的尖刻语气说“废话”。但他最後,只是说:“你没什麽变。”
石冈垂眼微笑:“不,没变的是你。我老了。”
“──真的,好久不见。”
【瑞典,石冈正己】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国。英语很可怕,外国人也很可怕,我之前是这麽想的。
性格胆小,一个人就什麽事就很难做成,连国内旅行次数都很少的我,居然要独自一人坐长程飞机去瑞典,简直就是地狱式的恐怖。
但是,我需要去见他,见御手洗。
我觉得我这辈子的勇气大概都用在这里了。
“好久不见。”我艰难的开口。
御手洗的表情很难形容。我不知道他是否不高兴,毕竟我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直接找来他工作的地方。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张开双手抱住我,但也没有转身不理。
他沉默半晌,上前拉住我的手。
他的手温暖乾燥,一如多年前,骑着重机飞奔而来,将我从地狱中扯出来的那只手。
“……好久不见。”
我们的重逢,就这样,始於平凡而真实的一句话。
洁拉着我的手,带我去附近的公园。
阳光很好,树木的气息芬芳,让我想起以前一起散步的时光。熟悉的感觉,让我从身在异国的不安中稍微缓和。
他脱下风衣掸了掸,让我在长椅上坐下。
我们并肩而坐。
我有点不安,不知该说什麽。“…….你不用工作吗?”
御手洗懒散的靠着椅背,看起来,他已经完全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
“没什麽紧急的事。”他说。
(正在七手八脚为他善後的海因里希,忿忿地打了个喷嚏。)
御手洗转头:“倒是你,怎麽突然来了。”
他的眼神和以前一样锐利,似乎总是能看穿人的心。我深吸一口气:
“……我来找你。”
没有什麽好说的,这就是实话。我一直都不擅长说谎,他明白的。
御手洗移开眼神,没说话。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盯着池塘,假装不在意。
我打破了30年的默契,来到这里。
只因为我想见他。
可是我至今仍不知他为什麽离开,为什麽不回来。或许是因为我做错了什麽,今天我突如其来的举动,也许会让他更不舒服,会让我永远失去这个人。
可是我还是来了。
御手洗是怎麽想的呢?
沉默半晌,他才开口:“你不用过来也没关系。”
--果然。
我盯着自己的双手,十指紧紧握住,才勉强忍住泪水。
--他果然是这麽想的。
--我从没能帮上他的忙。
这一双手,握紧时皱纹尤其明显。已经这麽多年过去,我到底还想说些什麽呢。
但是,听到下一句话时,我震惊的抬头。
御手洗说:“其实,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御手洗,道歉,向我?
为什麽?
应该是我道歉才对啊?
御手洗没看我,双手交握。
他的语速很快,但又不时停顿,像是在纠结什麽:“我很後悔,那个时候──我们刚认识那时──”
“--不,或许,我们不应该认识。”
他这麽说。
随着这句话落下,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等我稍微清醒时,他已经被我揍了一拳。偏着头看我,表情很难以描述。
“闭嘴,不准说这种话!你的意思是,那些回忆都没有用吗!”我听到自己在吼。
我似乎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浮在空中,俯视着另一个失去理智的我,“他”正拉着御手洗的衣领大吼,一点都不像平常的“石岗正己”。
不,平常的石岗正己是什麽样的?我已经不知道了。
这时的我,也确实是“石岗正己”。
我只是忍耐太久了。
我听见自己继续吼:“你以为这些年,我是怎麽活下来的,正是因为有这些珍贵的记忆啊!不准否认这件事,只有这个!不准!不要拿走我重要的东西!即使是你自己也不行!”
御手洗愣愣地看着我。
他有些艰难的开口:“石岗,你……”
随着他的眼光,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啊。原来是这样。
我闭了闭眼睛。
御手洗,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举办丧礼。但我一点也不想要。为什麽不能活着的时候看到你,非要等到眼睛闭上以後? ', ' ')('
空中的我和地上的我合而为一,身体倏然放松,我放开御手洗的衣领,摀住脸。
“御手洗,我真的……太久没看到你了。”
“我不知道你怎麽想。可是,我想和你成为…...即使吵架,即使有时感到疲累,但无论如何还是希望在一起......的人。”
该怎麽描述这种关系,不只是挚友,不只是家人,也不只是……恋人。
我终於承认这件事,承认自己的渴望。
而我正是为此而来。
无论御手洗的回答是什麽,我都愿意接受。
御手洗没有回答。
我低着头,不知道他是什麽表情。
御手洗很温柔,又聪明。他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但是,温柔的他,恐怕载为难该怎麽拒绝我吧。
我要告诉他没关系,即使很难堪。我深吸一口气,想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至少最後,我想笑着跟他说再见。
但是,御手洗握住我的手。
不,不只。他抱住了我。
“抱歉……抱歉。”
他的声音在抖,身体也是。透过紧贴的胸膛,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炙热而快速。
“石岗,我…….从见到你开始,我就这麽想。”
“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说。你老是说你没用,但真正没用的人,是我。”
他在说什麽?
我的脑子飘飘然,觉得自己在作梦。
大概因为这样,我说了句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麽的,爆炸性的话。
“……御手洗,我记得,瑞典同意同性婚姻对吧?”
接下来的事,因为太夸张又理所当然,我就不多赘述。
总之,我话刚说完,御手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像他年轻时拉我跳进水池里那次一样。
…….然後,我就被拉去登记了。
戒指当天就送达,我傻呼呼地看着手上的钻戒,心想御手洗在这方面,居然意外的传统。而御手洗,正坐在我旁边疯狂敲打电脑,一边喋喋不休:
“房子要买哪里?日本还是瑞典?你一定比较想在日本吧,以前的横滨马车道怎样,要花园吗?多大?”
我恍恍惚惚的回:“我头晕,随你。”
他急急忙忙转头:“怎麽了,是时差对吧?你有没有高血压?药有带吗?快,躺下休息──”
──御手洗,你先安静一下,拜托。
──你只要闭嘴,我头就不晕了。
我很想这麽说,但直到被放到松软的床上、压好被角,我都开不了口。
算了,这样也不错。
沉入梦乡前,我迷迷糊糊的想。
【後话】
某日早晨,我和御手洗靠着躺在床上。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已经过了年轻冲动的年龄,但是触摸亲近的人的身体,无论几岁,都还是让人感到幸福。
我闭着眼睛,说:“御手洗,我无法想像我的人生没有你的情况。”
他沉默了一会。”我想像过。”
我没有问,但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想你会过得很好。”语速越来越快,像要消化什麽似的:“过普通的生活,和不错的女孩结婚生子,然後当一个慈祥的老爷爷……”
我轻轻吻了他的眼角,阻止他说下去。
御手洗,你这个胆小鬼。如果这麽说的话,他说不定会闹别扭吧?
无论如何,感谢时间和你我,我们成为能站在一起的人。
离别的时光带给我痛苦,但也让彼此改变。
我看着他的眼睛:“洁,你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并且让我碰见你,真是太好了。”
他僵硬了一下。“石岗,你……”
他没有说完,声音消失在亲吻里。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衷心的觉得,洁能存在这世界上真是太好了。
如果有上天的话,我想这麽感谢他。 ', ' ')